大齊的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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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寫在文章之前）

 　　一月三號，瑞典斯德哥爾摩凌晨四點三十七分。

　　我跟現任女朋友張君瑜很好，謝謝大家關心。

　　這篇文章非關英國也非關倫敦，屬於我自己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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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月二十三號，我站在倫敦的街頭。我沒有方向，不知道為何站在這裡。

　　從去年的此刻混亂就已經開始了嗎？更久遠之前，時間開始在二零一三年，妳告訴我，妳要申請交換學生到歐洲，我說，當然好阿。從這一天起，是不是就決定了故事的結局？

　　從倫敦Waterloo車站走出，我其實還是不確定該往哪個方向走，這是我第一次，孤單一個人的站在一個陌生的城市，孤伶伶的。天氣很冷，倫敦不是我喜歡的典型城市，太大、吵鬧、人來人往、而且很冷。

　　因緣際會的我來到這裡，前一年的同一個時間，在上一次的歐洲旅行中我和Emily在德國的慕尼黑巧遇，重新連繫上之後得知，她結束英國的一年的碩士生活之後會繼續留在倫敦工作，做為前進愛爾蘭的停靠站，我來到了倫敦。

　　會發生的事情因為注定會發生，第一次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我覺得我懂彬哥說的，而現在，我卻有更深的體會。

　　車站外頭的第一個矚目的地標是倫敦眼，順著人潮，先朝著倫敦眼走去，經過了泰唔士河，橋的對面我看見了經典的倫敦地標大笨鐘，沿途拍了幾張照，緩慢的遊蕩著，倫敦給我的第一個印象是沒有顏色。

　　冬天的倫敦天氣如同傳言中的陰沉，天空灰濛濛的照不進任何顏色。

　　我可以確定有一個說法是錯的，治療失戀最好的方法就是再談一場戀愛。或至少證明在我身上是不成立的，如果是，我現在就不會這麼痛苦。

　　我花了很長的時間才把思緒整理清楚，三月學運，一切相安無事，這一刻我仍然相信我們會到永久，因為在歐洲過聖誕節的時光，我已經認定妳就是我生命中最後一個，卻沒注意到從妳到歐洲的那個晚上，我送妳從機場離開之後秩序就開始崩壞。

　　四月，我殘忍的把妳推開。當下的我一心只想著台灣，心情在上過街頭之後變得慷慨激昂，一方面為了所有為了台灣犧牲的人感到不捨與難過，一方面好像也從中找到了宣洩壓抑情感的管道。閉上眼，我依然能夠回想從一通電話之後，我開車直奔到妳面前，告訴妳我們不必再見面了。

　　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我不斷為自己的行為辯護，是冷漠的心態害了台灣，漠不關心的人對不起為了台灣民主犧牲的每一個人，就這樣不斷不斷的提醒我自己，只有這樣，我才能維持理智，在太陽升起後的白天若無其事的去上班去過每一天，也只有這樣，我才有辦法繼續活下去。

　　很快我就後悔了，但妳留給我最後一個訊息告訴我，有些傷害造成了就無法挽回。就在這一天後，我再也沒有收到來自於妳的消息。

　　難過嗎？有一點。但我驕傲又任性，覺得沒有非要妳不可，後來我遇到了君瑜，在立場背景一致的情況下，很快地就開始交往，以為從此就能天下太平相安無事。

　　於是我換了臉書，刪了號碼照片，換了帳號，想換一個身分繼續活著。

　　一起都是如此簡單，快刀斬亂麻，就像發下了考卷，ABCD寫完交卷就沒事。

　　直到幾個月後的某一天，

　　大笨鐘是我最熟悉也最喜歡的景點，小飛俠彼得潘站在上面，柯南在大笨鐘前拯救了弘樹。

　　我換了好幾個角度，靜靜地站在大笨鐘看著它，永遠都是那麼安定，在固定的時間響起一次又一次鐘聲，它是那麼忠實的一直在這裡。

　　我想起了妳說的，這是妳最喜歡的城市。

　　回憶再次湧上心頭，心中湧起了一種感覺，妳一定曾經走過這裡，在某一個地方，像我這樣拿起相機拍照，然後回想一些跟大笨鐘有關的回憶，在某一個我不知道的角落，我知道妳曾經在這裡。

　　經過了大笨鐘，接著經過了另一個著名景點西敏寺，西敏寺是倫敦的國王們加冕與安葬的地方，這是我對倫敦的第二個印象，很多幽靈。

　　古老的建築，久遠的故事，路上的車輛來來往往，著名的雙層巴士鮮紅的如血液穿梭在倫敦的血管不間斷，就這麼站在路邊，我又望著西敏寺出神。

　　一開始，第一個晚上，所有的感覺都還留在身上，聲音、畫面、氣味、習慣，知道一天之中的每個時間妳會做什麼，知道妳會點什麼菜，知道妳會在什麼時候在那裡等我。

　　後來感官漸漸萎縮，從每一秒、每一分，漸漸變成每一天、隔兩天，幾個星期過後感覺開始從身體裡抽離，我好像沒有再想起妳了。

　　幾個月後的一天，約莫是夏天的最後幾個禮拜，離職之前的某個周末，我感受到身上的激情漸漸退去了，那種在學運裡產生豢養的狂熱激情。

　　再跟更多更多人解釋了學運、台灣、跟我們的關聯之後，我開始懂了，其實跟家人無關，所有的思想、立場、主張都不應該去影響與親人之間的關係，學運的氛圍已經遠去，我跟現任也已經交往了一陣子，心中恐懼的陰影卻開始蔓延滋長。

　　但我不能跟新的人交往，又同時想著過去，我不能這麼做。

　　只有這個方法，繼續找理由責怪妳，妳只想著在歐洲到處玩卻不關心我，妳只顧著論文卻不關心社會，妳只想著規劃自己的履歷卻不關心我們的將來，妳妳妳妳妳，我試著用責怪的情緒去彌補內心的缺。我很想念妳，卻又不敢想念妳，因為我現在是另一個人的男朋友不該有這種情緒，於是我離開，離開了台北，離開了台灣，用著同一股衝動把工作結束，不顧一切的逃走，我想證明我也能在歐洲生活，我也不想繼續待在想起妳的地方。

　　就這樣離開，卻發現我還是錯了，一錯再錯，直到離開前都沒能明白。

　　走在倫敦的街上，心裡突然輕輕的響起一個旋律，等不到妳　成為我最閃亮的星星，是燕姿的克卜勒，我依然願意借給妳我的光，投射給妳　直到妳那燦爛的光芒，靜靜地掛在遙遠的天上...。

　　我終於懂了。看著不知名的建築，經過了大英博物館，毫無目的地在倫敦遊蕩，抽離了所有的身分，孩子、員工、朋友、哥哥、男朋友...，走到了一個沒有人認識的地方，才感受到發生在身上的真實感受，其實我心底一直明白，只是不願意承認，直到再也沒有外在的目的可以掩飾，來到了遙遠的倫敦，才真正地看清自己。

　　其實妳從沒離開過。

　　換了身分才明白，其實妳的關心注意從沒離開過，是我的嫉妒讓我變得醜陋，我嫉妒妳在歐洲的一切，嫉妒妳有那麼多的旅行、那麼多新朋友、那麼多沒有我的回憶，嫉妒的人是醜陋的，嫉妒不會帶來幸福，嫉妒只會引來毀滅，在最後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向妳坦白跟道歉。妳接受了、原諒了、祝福了，一切卻都已經成了過去，當我在最後一刻感受到，妳是那麼的了解我，猜到了我的離開、我的計畫、我的想法、替我著想，我卻反其道用錯誤的方式對待妳，妳是那麼切身的為我著想，我卻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沒有注意到。

　　我真的好內疚，內疚像是心上插著一根針，無時無刻地用真相在懲罰我。我用自己的雙手推開了我最愛的人，用自己的醜陋傷害了最愛我的人，妳不說話，不生氣，沉默，讓我知道自己真的深深地傷了妳的心，更讓我內疚到無以自拔。

　　這就是為何我會來到倫敦的原因嗎？我找尋著答案，卻不明白答案究竟在哪裡。

　　經過了白金漢宮來到綠園，看著一片寂靜，突然回過神來，卻發現自己走不下去了。

　　我找到了，我知道答案在這裡，在倫敦不停不停的走了好幾個小時，花了那麼多的時間、金錢、決心來到這裡，終於找到了這趟出走的答案：

　　我不要再想妳了，沈依欣。

　　我不要再想妳了，就讓我在這裡忘記妳好嗎。

　　我真的不能再想妳了。

　　不要了。

　　只有這樣我才能繼續走下去，在這個妳最愛的城市倫敦，這就是這個城市給我的答案，答案就在思念的盡頭，所有的快樂、痛苦、瘋狂、慈悲、歡笑、眼淚，通通留在這裡了，這裡是倫敦。

　　就站在這片景色之前，我哭了好久好久，哭到眼睛都睜不開，不知道究竟過了幾百分鐘，幾千小時，時間彷彿靜止在這一刻，一個傷心的旅人選擇將回憶葬在這裡，我不要再想妳了，只有這樣我才能繼續走下去。

　　就這麼重新移動腳步移動著，就這麼讓眼淚一直流著，就這麼帶著我的答案離開。

　　十二月三十一號，臨時起意回到了倫敦跨年。

　　12點一到鐘聲響起，煙火升起的這一刻，我一個人望著綻放在倫敦眼上的火光。

　　這一次，我沒有拿起鏡頭捕捉，只想用雙眼仔細的看，四周的人突然都像不存在般，眼中只有煙火、耳中迴盪的鐘聲、皮膚上沁人的寒冷。我望著五光十色的天空凝視著，目光卻穿透了煙火凝視在不存在的遠方。

　　妳看見了嗎？

　　回憶中妳期盼的倫敦花火，我一個人走到了這裡，完成了妳曾有的夢想，卻再也沒機會和妳一起擁有。

　　那些曾經在生命中發生的，聲響過後，請靜靜地留在這一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