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齊的探索

（拉小提琴的正妹長得好像張懸阿!!）

　　星期二晚上，我循著心中的不安定感，緩步地走向立法院。

　　一方面想參與現場的反核行動，另一件事就是想再看見公投盟，想對他們有更多的了解。

　　眼見沈星星不感興趣，匆匆送完她回家後我又獨自回到中山南路。

　　第一次看見公投盟，是在太陽花學運的期間，好同學郎哥因為值勤受傷住進台大醫院，在無緣探望之後走出臺大醫院，心想距離被佔領的立法院不遠，過去走走看看感受感受。

　　第一時間碰到的團體就是公投盟。

　　立法院的廣場架著綠色的帳篷，四處插滿貌似民進黨旗的綠色旗幟，帳篷底下有阿伯阿婆在發送傳單，一旁有一小群眾，群眾前方有人正在慷慨激昂的演講，心底隱隱對這些人印象，不曉得哪一天開始，就有一群人打著台獨的旗幟和呼著救阿扁的口號，在立法院外流連，當下覺得自己走錯場子，畢竟立法院外團體眾多，我不發一語地快步走過，這是我和公投盟的第一次接觸經驗。

　　後來，也常常聽到『立法院怎麼有奇怪的台獨團體？』、『怎麼到處有人想要來湊熱鬧』之類的耳語，當下有想起那些阿伯阿姨，卻也沒什麼感覺。

　　後來，學運結束隔天，就發生了包圍中正一事件，這是我第一次深入去了解公投盟。
　　我感到羞恥，也感到懊悔。
　　這個國家就像大人說的一樣，年輕人一點用也沒有，自己的國家自己的未來居然是由一群老先生老太太近乎癡傻的爭取著，公投盟不是什麼收割團體也不是奇怪的台獨團體，公投盟所主張的事情：

　　●補正鳥籠公投惡法

　　●改革失衡立委選制

　　●廢除集會遊行惡法

　　其實就是我最近網誌常提的台灣主權，公投盟已經在立法院外面戰鬥2000多天了！2000天！一想到這些日子以來自己沾沾自喜的在過舒服乾淨快樂自在的生活，我就被愧疚感淹沒的無地自容。

　　包圍中正一當天晚上，還看了很多人跟公投盟接觸的心得，才明白公投盟的堅持是多麼的充滿勇氣。

　　然後卻有一群人享受的自由自在的空氣卻在當下冷嘲熱諷，即使我已經好好地提升自己的EQ，還是很難不動肝火的去反擊，只盼求這一點對抗的力量可以稍微支持公投盟一點。

　　422星期二晚上，我再次站在公投盟的攤位前面。

　　每一個阿伯阿姨都熱切地向我打招呼，一開始我眼光不太敢與他們交接，一見到他們的熱切我的眼神就不曉得該往哪擺，眼光在攤位上掃視後，發現幾本蔡教授的翻譯著作，一些關於公民抗爭的書。

　　其中一個阿姨開始向我搭話，瘦瘦小小的，穿著一件暗紅色的外套，介紹了這些著作的緣由，裡面也蘊含了公投盟行動背後的支持與策略。

　　『這些書都是免費的！』阿姨親切的說，語氣中又有點靦腆。

　　我回答：中正一過後我都有在關注公投盟的消息。並當下捐出了錢包裡面最大的一張鈔票。

　　接下來的問答中我又問了些詳細的問題，雖然我早就已經從網路上了解答案，真正聽到當事者親口說出真相時心裡又更加沉重，公投盟已經在立法院超過2000天，公投盟關注台灣，蔡教授關心台灣...。

　　談到一半，一旁偷聽我們對話很久的中年人過來對我說：『蔡教授知道年輕人開始參與後，真的很高興。』說完，他又重複一次『他真的覺得很高興。』

　　天氣不斷的降溫，開始有工作人員套上黃色的輕便雨衣，從對話中可以知道這些從中南部上來幫忙的人，匆忙出發的當下沒想到台北的天氣會變化的如此詭譎。

　　一問一答中，阿姨也解釋了路權是如何申請，在太陽花之後中正一收走路權，公投盟又取回路權，最後還透漏，自從路過事件之後，市政府外一直都有人24小時在排隊申請路權，而且就是公投盟以往所申請的Ｕ型路線，那些人外表像是中輟生，而且總是兩兩一組有計畫性地排隊，只要5/18號過後，路權就會被他們給取走。

　　我聽到腦袋開始茫然，我們的政府就是這樣在統治我們的阿！腦海裡不停跳出V怪客中，那個殘暴不比的大統領，以及最後民眾憤怒群起的畫面...。

　　阿姨接著說，我們這裡總是24小時有人在，晚上人少時，也總是有比較複雜的群眾出沒，當然，更不用說背後那些永遠舉著盾牌伺機而動的警察們...。我聽了依然寒毛直豎，不曉得是遙遠的冷風吹過，還是腦海裡的場景太過寫實清晰，耳邊裡響起龍燈那天在誓師大會周圍環繞的飆車族刺耳的喇叭聲。

　　『我能了解年輕人有很多事要忙，要上班要上課，還有生活要應付...，所以蔡教授號召很多中老年人，退休的人來幫忙，今天也有在號召中南部的夥伴上來。』紅衣外套的阿姨繼續說著，臉上還掛著微笑，用著誠懇的笑容訴說著近乎殘忍的事實，一對比起螢光裡中政客的輕藐嘴臉，以及永遠在網路中大放厥詞的順民們，就感到莫名憤怒。

　　說到一半，另一個相較福態些的阿姨過來跟她搭話，好像是要找某個東西。趁著這空檔我也默默離開了攤位前面，狂亂的思緒幾乎已經讓我說不出話。

　　約莫七點多，反核的演講已經開始，再向大家宣導核電的不合理處，政府的執行問題，替代能源的可行性，講到結尾時，這位跟政府打過不少交道的講者越說越氣，當一個人同樣的話講過不下百次還能講到發怒，就能理解他所面對的敵人所讓人厭惡的程度有多麼讓人難以忍受。

　　演講完，就是小太陽的音樂時間，一場在大馬路邊的音樂交流，很衝突的就在大馬路邊發生，一群素不相識的人緊緊地凝聚在一起，而一旁的大馬路盡是呼嘯而過的車潮，和平與衝突就這麼突兀的同時並進。

　　等到小太陽安可再安可，直到接近十點的打烊時間後，我也起身準備離開現場，經過青島東路時，見到一群人圍在一起，另外有幾個人在拒馬前對警方大聲叫囂。

　　有人受傷了。

　　我第一反應就是拿出手機準備蒐證，同時現場的群眾也做著同樣的事情。

　　穿著雨衣的人對警方不滿地大聲咆哮，正在以比例原則控訴警方不該動手。

　　突然一聲：『幹！衝！』一群人就立刻往拒馬內衝進去，當下第一個念頭是『幹！又出事了？』手機開始做好紀錄畫面的準備，衝進去的民眾迅速地被警方抓住，事情迅速發生，警方開始包圍、抓住、毆打衝進去的民眾。

　　周圍的記者也警覺地拿起攝錄影機，警方繼續拉開層層拒馬，四周群眾紛紛開始怒哄：『警察打人！快拍下那些人的臉，警察打人！警察打人！！！』

　　拒馬外一名年輕男子大吼：『警察憑什麼打人！』

　　裡頭一名年輕警察也用同樣的音量吼回來：『警察打人又怎麼樣！打你們又怎麼樣！』

　　聽完，瞬間我全身充滿冰冷的憤怒！

　　雙手雙腳氣得發抖！

　　這就是我們的警察！

　　這就是我們的政府！

　　這就是獨裁者的模樣！

　　這一瞬間之後，我再也不覺得警察有任何值得同情，我再也不覺得警察是什麼對面的戰友，什麼好警察壞警察無奈的警察，心中那塊猶豫的模糊地帶劃分的清清楚楚，警察就是國家暴力的象徵，就是獨裁者的爪牙，就是一群領著薪水毆打民眾的暴徒！

　　沒　有　警　察　值　得　被　原　諒　被　同　情！

　　同一時間一台藍色的小貨卡出現在路口，開車的人吆喝著『鎮江街出事了！快去支援蔡教授！』說話的是個阿伯，語畢，四周的人也開始互相聯絡『鎮江街！支援蔡教授！』

　　一時之間發現自己身處在衝突現場，突然有點不知所措，是該留在原地，還是離開，還是跳上車衝往現場，我很清楚自己絕對不是在作夢，這是確確實實的真實世界，在眼前的世界中，衝突發生，哨子聲四起，群眾憤怒的怒吼，即使幾公尺幾公里幾百公里之外的世界，依然如故的開著車、玩手機、買東西結帳、上班下班、吃晚餐、看電視...，耳朵中依然環繞著剛剛警察的叫囂，打人又怎麼樣？打人又怎麼樣！

　　『上來阿！快上車！要支援的人快上車！』幾個阿伯快步地跳上車，後面的人也陸續跳上去，彷彿就是戰爭片中的美國大兵跳上悍馬車一般，我手裡緊握著相機，雙腳卻像中了石化咒般釘在原地。

 　　其中一人看到人群不再移動，就直接對司機喊著：『剩下都是看熱鬧的沒用啦！不用等了！趕快去鎮江街支援蔡教授！很多人已經在那裏了！』

　　於是車子開走了。

　　我依然釘在原地，突然腦中出現像Walter Mitty一般的神遊，我看見自己跳上車，然後跟著一群人衝進拒馬內，瞬間水車出現水柱四起，接著像是讓子彈飛的電影場警，房子裡的民眾全部走上街道來聲援，整個國家的憤怒沸騰，革命了，台灣獨立終於誕生了......

　　然後又重新醒過來，雙腳似乎恢復了點知覺，車子轉過彎開向忠孝東路，周遭也有人快步或小跑步往鎮江街移動，我也跟著人群開始前進，四周依然漆黑，所有的燈光、汽機車、廣告看板彷彿離我好遠好遠，我聽到自己身體中的劇烈心跳聲，突然想起前兩天聽到一句都來了能不參與嗎...？雙腳開始加快腳步，鎮江街究竟發生什麼事？

　　到了街口，好幾台SNG車已經擺開陣勢，前方的人群在拒馬內外展開拉扯。

　　『剩下都是看熱鬧的沒用啦！』這個聲音又出現在我耳邊，一次又一次，剩下都是看熱鬧的沒用啦！我繞著人群和拒馬走，判斷內外的人數，警察至少有三排人數至少百人，剩下都是看熱鬧的沒用啦！群眾從最內層的衝組和外圍的觀看組也有三五百人在，各個路口也有群眾陸續靠近『剩下都是看熱鬧的沒用啦！剩下都是看熱鬧的沒用啦！剩下都是看熱鬧的沒用啦！』

　　我受不了了！

　　把手機和鑰匙收好，就往人群裡衝。

　　後來在鎮江街最右邊開始拉開拒馬，最內層實在太擠，後頭立刻開始傳來椅子、巧拼和厚紙箱等物資，看起來已經有人衝進拒馬內和警方正面接觸，四周群眾不停鼓譟，但主持秩序的人不停呼籲『不要丟東西，拍下丟警察東西的人，蒐證！』人群迅速組織，動員，團結。

　　眼前的一切太快太快，像我這種初登場的新手完全跟著人家跑，但志工、民眾、和記者都快速的反應，原來這就是太陽花之後力量提升。後面的人又開始喊著蔡丁貴教授的名字，看來蔡丁貴教授是被警察帶走了，後來又陸續聽到三個、五個、十個人被警方帶走，耳語四起，人潮竄動。

　　人群間，我看到一個理著平頭的人默默的朝著攀爬拒馬的人拍照，朝著爬牆的群眾拍照，朝著遞物資的群眾拍照，我也悄悄跟在他背後，記錄他如何混在人群中不斷蒐證，有個阿桑也拍拍我的背說：『好好跟緊他！別讓他有機會傷害我們。』

　　不久，第二波衝突再起。傳出裏頭有人受傷，但警方拒絕任何人進出。

　　然後中天記者進入了，但律師醫生依然還沒進到裡面。

　　現場廣播說收到蔡教授簡訊，說他需要律師陪同，現場便立刻吶喊讓律師進去。

　　接著群眾開出醫療通道，人群也不再鼓譟，雙方就這樣對峙著，時間就這樣不斷走著。

　　最後，律師進入，傷者送醫，警方開始在街道上釘拒馬。

　　現場的局勢漸漸穩定，在現場來回走來走去的我便走出了現場，腦海裡不停地回想著不久之前所發生的所有事情。

　　至少我弄清楚幾件事情：

• 行動是最大準則！身臨其中才能感受，參與其中才能改變，我們可以網路支援和動員，任何不在現場的人都不應該評斷該怎麼做該怎麼做，事後反省檢討是一回事，隔空批評指教仗義是另一回事。行動吧！你會得到勇氣，你會信任自己，而且一路上會遇到真正的夥伴。魯夫不也是兩手空空就出海了嗎！？
  
  
• 挑選戰場！服貿、龍燈、核四其實都　不　是　重　點　（並非說不重要），重點在於對抗這一切背後的政府，對抗那頭發了狂的國家巨獸。
  
  
• 警察不該被原諒！警察就是國家暴力！但同上一點的論述，逼問分局長或要求警察表態沒有意義，背後的主謀才是要打倒的對象阿！清掉再多雜魚不擒王就打不倒獨裁。
  
  
• 不浪費鮮血。我深深敬佩第一時間行動的人們，沒有他們我依然只是個站在原地的白日夢順民，用抗爭行動捍衛人權的所有人都該被我們尊敬，但，人數有限，人力有限的情況，擬定策略，集中目標依然是非常重要的事情，搞錯目標會讓力道潰散。玩世紀帝國都知道砍城牆砍箭塔砍軍營沒意義，消滅村民砍掉國王才能贏阿！
  
  
• 離開不理性討論，這點就是我的強項，雖然偶爾血壓升高會反擊，但大抵上遠離所有消極的失敗主義、非理性非邏輯的攻訐、帶髒字的情緒字眼，會讓心情更平靜，更專注在該做的事情上。還是那句話，如果LBJ每天在網路上回擊網友，KOBE每天在回擊記者媒體的攻擊，是不可能拿到總冠軍的。

　　讓子彈飛一會兒，政府應該害怕人民，這兩部電影所闡述的理念，應該很快就會發生了吧，在不遠的將來。

　　當獨裁繼續對憤怒視若無睹，當群眾在抗爭中一次又一次成長（還是政府給的副本），所有的條件都到齊時，我們將銳不可擋。

　　獻給殉道者，剩下的就交給我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