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口,有間回家必經的小店,裏頭擺著小孩子們最共同的夢想,琳瑯滿目的糖果巧克力、五顏六色的各樣零嘴、清涼的冰棒、小本小本的漫畫書,場景是十五年前。

 

  前些天路過的時候,坐在機車前座的媽突然地跟我說:『那家黑店的兩個老ㄟ乾哪都回去了。』*註一(那間小店的老闆兩個老人家都過世了)

 

  我有些小驚訝,那些在小店裡偷偷拿著一塊錢兩塊錢買零食,或湊滿十塊買一本『小叮噹』回家的畫面,至今仍歷歷如新,但那已經是十幾年前小學時代的往事了。

 

  『喔,這樣啊...』也是,記得大學長假回家,就已經很少看到小店偶爾地開張營業,我還記得剛考上大學那個夏天,我跟小K還說著小店的阿桑知道東海不知道海大,究竟東海是不是間不錯的學校?諸如此類的新鮮人大哉問。

 

  媽接著說:『涵ㄟ因刀阿公嘎哪馬回去了。』(涵ㄟ的爺爺過世了)涵ㄟ是舊家小時候的鄰居,長我一歲,去年已經當媽了。

 

  『嗯...』我不免想起外婆過世那天,眼睛有點酸酸的。

 

  我們的上上一代,正在凋零結束。

 

 

****

 

 

  大一歷史課。

 

  應俊豪老師出了一道期中作業,今天我才回想起這重要的契機,那道作業是這樣的:「回去訪問自己的祖父母(或爸媽)調查自己的身世背景。」

 

  從小阿公阿嬤就是自己住在大坑里的家裡,平常除了過年過節回去領壓歲錢外,倒也從來沒有和老一輩的他們生活過,看著教授出下來的題目,我第一次在寫報告這件事上一片空白,原來,我對自己的背景是多麼的一無所知。

 

  然後那學期放假回家,為了完成報告,於是全家就一起回大坑里找兩位老人家,見到我們突然來訪的阿公阿嬤很驚喜,被我問起過往的事情更驚喜,原本安安靜靜的阿公,打開了他那塵封已久的回憶,而旁邊的阿嬤也不時地插嘴做補充。

 

  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阿公阿嬤。

 

  那次作業之後我第一次曉得:*註二

 

  ‧我們家(我爸這邊)的祖先大概是從福建大量移民墾荒那個時代過來的(我自己的推敲)

 

  ‧家裡曾經有很多田地,但是在土地重劃的政策下被分了出去(據說一部份分到我爸的同學他們家,真是幾家歡樂幾家愁阿XD),大坑里一代幾乎也都是親朋好友,和大部分的台南鄉親一樣

 

  ‧阿公當兵有去過金門,但那時候已經打完八二三砲戰去沒多久就回來了

 

  ‧世世代代都在新化的山裡種竹筍,這輩子沒搬過家也沒做過別的工作

 

  我還記得在那次的晚餐裡,我第一次仔仔細細的看著阿公,聽著他老人家說話,而且是說著自己的故事。後來吃完飯我們回家後,我完成了作業交了報告,也暫時忘了這件往事,當下並沒發現種下了的契機,在幾十個月後的「那件事」發生之後,重新醞釀出新的火花。

 

  順帶一提,那學期我修的是中國近代史。

 

 

****

 

 

  昨夜,山上的竹林,照例時每個週末夜晚的挖筍大戰。

 

  在挖完上半場後,我們轉移陣地到下半場的另一片竹林,在一個必經的、長長的上坡,我看見阿嬤拖著小小的腳步,扛著鋤頭腳步有些吃力,於是我就快步跟上阿嬤,用手推著她往上走。

 

  「阿嬤我甲妳薩,阿捏卡僅喔。」(奶奶我推妳,這樣比較快喔。」我說。

 

  「勾真正五卡僅捏」(還真的有比較快耶)阿嬤很開心。

 

  那天收工之後,老爸開著載滿筍子的小貨卡,旁邊坐著阿嬤,我躺在中間恍恍惚惚的半夢半醒著,突然聽到阿嬤和老爸說著:「今日仔博齊甲我薩,被岬揪輕鬆ㄟ,真正有卡快ㄟ」(今天上坡的時候博齊推著我上去,爬得很輕鬆耶,真的有比較快)

 

  然後我又沈沈的睡去。

 

 

****

 

 

  昨天下午老爸騎著機車到砲校載我回家,他很少騎機車,更少騎機車載我,但更不可能發生的事情發生了。

 

  我們從砲校一路很高速的衝回新化,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砲校裡一些瑣事,突然我覺得以前那個好大好大的,爸爸的背影變了,正當我吹著風胡思亂想的時候,老爸突然停下來走下車說:「賀,換你騎。」(好,換你騎。)

 

  我故做鎮定但心中驚濤駭浪的接過駕駛前座,跟老爸換手,這種事破天荒的沒發生過。

 

  中間我不自覺地在穿梭的時候小小壓了一次車,發現老爸略顯緊張,跟小時候被他壓車磨到鞋子嚇得半死的那個小齊一樣,腳夾著機車,手抓著前面的人又不想抓得太緊。

 

  看著前方又大又寬的路,加上剛放假的情緒激昂使然,忍不住就把車速越催越快,但車速超過六十之後,老爸又好像緊張了起來,於是我慢慢的放慢車速,就這樣一路騎回家。

 

  快到家之前的最後一個十字路口,我問老爸晚上要不要挖竹筍。

 

  老爸回我說:「阿公都78歲了還在挖,你跟人家在嫌累,我每次起來就都不覺得累。」

 

  什麼跟什麼阿!我只是想說換季了,單純的想問說竹筍季結束了沒。

 

  大概是我平常給他的印象就是「我可不可以不要去。」吧,關於挖竹筍的故事之後會陸續刊出,老爸答非所問的回答,卻點出了一件事實。

 

  阿公阿嬤真的好老的,比原本的好老變得還要更老更老。

 

  我想要…做點什麼。

 

  這就是一整個計畫的開始,請期待下篇。

 

 

 

 

 

 

 

註一:台語發音將會是本系列的一大特色

註二:嗯,這作業我怎麼覺得以前好像有寫過文章但怎麼也想不起來也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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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齊兒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7) 人氣()